一次，跟海州政协的一帮人到海头镇去考察。海头镇是海州湾渔场沿岸最重要的渔港之一，以盛产海产品闻名，一进镇子便能闻到一股鱼腥味。我睇见海边一块场地上晒满了小鱼干。嘿，这不是我们山客人家常吃的“鱼崽”吗？多年没见，特感亲切，便问陪同考察的当地同志为什么市场上没见这种小鱼干出售呢？那人颇感惊讶：“这东西哪会有人吃！是晒干后碎成鱼粉做饲料用的。”
我当时多么伤心啊！为我们山客人过的苦日子而伤心。人家喂猪的东西，竟是山客人饭桌上的佳肴。山客人从山里艰难地挑担柴进城，换成钱之后还买不到三两斤鱼崽，拿回家去还舍不得吃，每顿饭只蒸那么几条。山客一般喜欢买最咸的那种鱼崽，因为最下饭。每次阿姊做饭，阿孃总要吩咐：“少蒸几条鱼崽，吃完了若没担柴去县，只能餸盐汤了。”“盐汤”就是青菜汤，放少少的油，加多多的盐；穷苦的山客人家大多过过盐汤餸饭的日子，我们家当然不另外。
山客人饭桌上的另一道大菜便是“虾苗拌糟”。每到海边虾汛来临，科题（闽语：渔民）们便会从海中捞起大量的小虾，这个小虾晒干后便是虾皮，闽人一般称为“虾米扣”或“蜞扣”。那些没晒的小虾山客话称作“虾苗”，论担地在市上卖，一担只要四五元钱，因为便宜颇受山客的青睐。虾苗买回去后，用水淘净和酒糟一拌，再加盐卤藏，便是“虾苗拌糟”；每顿舀碗放在饭甑里蒸后餸饭，味道咸而鲜，还用一股淡淡的酒香，用现在流行的广告词说：“味道真是好极了！”。淘洗虾苗还会得到一些虾苗卵，心灵手巧的畲家妇女们用它制成鱼子酱，味道更是好！一点也不比韩国鱼子酱差。
山客人家吃到的真正海味大餐要属黄花鱼了。黄花鱼，山客话称作“黄瓜”，大概是“黄花”一词的音转，出产自霞浦官井洋，味道极其鲜美，但山客人家只有到端午时节才能吃到，那是出嫁的女儿送节礼品。女儿送来的黄花鱼一般舍不得吃，要用盐卤藏，等到农忙时才切上那么一小块蒸熟餸饭。原本味道鲜美的黄瓜鱼此时早已变味，又咸又面。近些年，由于过度捕捞，官井洋的黄瓜鱼草已成了濒危保护动物，市面上的售价每斤达五六百甚至上千元，早已不是山客人家能吃得起的了。
山客人家再要吃到海味大餐便要等过年了，那时家家都买些蛤干、鲨鲞之类的干海货，回来用水发了，做成一道道海味大餐，摆上供桌先让祖公们尝，然后撤下回锅自己享用；那蛤干之类干货虽经发制，但韧劲依然不减，非得有一口好牙才行。这道大餐一般要吃到元宵开外，善打算的畲家主妇会还留些以备正月待人客。
如今，我生活在这座盛产海鲜的城市，各种海鲜早已成为餐桌上家常菜，但记忆中最美味的仍然是儿时的海味——山客家的“海味大餐”。
山客家的海味大餐
编辑：山客犹眠 来源： 时间：2017-11-08 14:33:59 点击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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