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时俱进传承畲族文化——兼谈打造县域特色文化
雷必贵
畲族在漫长的历史发展中创造了璀璨的传统文化,畲族传统文化是中华民族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在新时期,如何保护和传承畲族文化呢?
一、畲族生产、生活方式的变迁,国家发展战略与民族政策影响,是新时期研究畲族文化保护与传承问题的客观依据。
我县畲族入迁已500余年,自新中国成立尤其是改革开放以来,随着社会的变革与经济的发展,畲民的生产结构、收入构成及生活环境起了极大变化:
一是已经从单一的山区农业耕作,转变为参与农、工、商各产业劳动经营。2000年“五普”分行业人口抽样调查数据显示,从事大农业的畲民不足七成。据2002年对部分畲族聚居村的调查,畲民经济收入主要依靠劳务输出。
二是通过下山移民和加强社会事业建设,相当多畲民逐渐跨进了城镇化的现代生活。居住最偏僻的畲民已全部迁移下山,农村电网改造、“康庄工程”建设使畲族群众的生产、生活条件大大改善,多数民族村开通闭路电视,90%以上居住区可接收移动通讯信号,民族村的经济与社会状况与当地汉族的差距正在缩小。
三是畲族传统风俗习惯多数已经消失,一些畲族聚居村连畲语传承也出现困难。畲汉通婚已无忌讳,畲族传统服饰难得一见。在散居的畲民家庭中,多数已不通行畲语,畲汉通婚的家庭畲语已经失传,即使在畲族聚居村落,也有很多青少年不会说畲语。作为畲族民间文化最具代表性的畲歌也濒临失传,日常生活中以畲歌为载体的民俗事象几乎消失殆尽。
四是畲汉民族的心理认同达到前所未有的程度,民族的文化融合进入了“快车道”。畲汉人民在共产党领导下为实现共同的利益和目标并肩奋斗,已经逐渐消除了因旧社会封建压迫与民族歧视给畲民造成的心理阴影,畲汉人民长期的友好相处建立起互信互谅的情谊,畲族民众的科学文化素质有了很大提高,当今的畲民已与当地汉族同步共享社会各类信息,新习俗、新风尚在新的社会环境中逐步形成,畲族传统文化精神更多地融入于中华民族精神之中。
以上列举的情况是当前面临的客观现实,是我国经济、社会、文化、政治发展的必然结果。党和国家正在继续推进民族平等、团结进步,扶持民族地区发展,保护民族文化遗产,领导各族人民和谐发展奔小康。毫无疑问,我们研究和实践畲族文化的保护与传承,就要从新时期的客观实际出发,运用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的观点,创新理念,实事求是,与时俱进地进行。
二、加强基础性工作,维护畲族文化传承发展的基本条件,是保护和传承畲族文化面临的紧迫任务。
作为观念形态的文化,是一定社会的政治和经济的反映。“畲族人民多住山区,在这样的生态环境里,经过长期发展起来的游耕与狩猎,以及逐渐发展起来的梯田水稻耕作和定耕型旱地杂粮耕作为核心的生产模式,逐渐形成二元结构型农耕生产方式。这种生产方式是畲族传统文化的基石。①”在新时期传承畲族文化,我们不可能也不必要复原畲族传统文化所依存的生产、生活方式。但是,为了实现保护和传承,应当针对现实状况,采取有力措施,维护畲族文化继续存在与发展的若干基本条件。畲族传统文化有着丰富的内涵和多彩的形式,其文化特征,主要体现在语言、服饰和习俗上。因此,我们要把握时机,突出重点,有针对性地加强与之紧密相关的几项基础性工作:
1,抢救性地全面采集、记录畲族传统文化遗存,尽可能征集畲族历史文物。虽然这些年的保护文化遗产、整理古籍工作取得很大成绩,但多是一些纲目性、索引性的东西,很多具体内容仍流传在民间,尤其是某些历史文化的口传信息,随时都有失灭的可能。因此,不能满足于现状,而要下决心、花大气力继续收集,争取原音、原貌、原图、原生态地记录保存。比如畲族民歌,不仅要收集记录有代表性的篇目,还应该征集歌本、录制歌手的精彩唱段,供整理、研究之用;如是编辑出版,还应考虑标注国际音标。畲族的生产工具、生活用具,民族服饰,以及与畲族礼仪、习俗相关的实物,民间所存已是寥寥无几,要不失时机的全面征集。我县作为民族工作重点县,应当尽早筹建畲族文化博物馆,因为这是保护、发掘和传承畲族传统文化的基础工程。
2,把畲语传承摆上工作日程,编写畲语读本,在民族中小学推行双语教学。民族语言是民族的基本特征,畲语是维系畲族存在的基本条件。畲歌是畲族文化的精华,畲语又是畲歌存在的基础。我县民宗局组织编写了《常用畲语简易教程》,其中部分内容还作了国际音标标注,拟作县域内民族中小学双语教学的乡土教材,应尽快出版发行,为青少年学习畲语创造必要条件。
3,有计划地保护和开发一批畲族原生态村落,创办畲族文化活动基地,开展畲族文化的传习活动。要结合整村搬迁工程,对民居、村道、宫庙、林木保存比较完整,并有鲜明地域文化特征的畲族古村落,给予保留和保护,支持、鼓励集体或个人开发这些村落的自然与人文景观,发展地方文化生态旅游产业,如创办观光农业园、“畲家乐”、畲族风情园等,使之成为传承畲族文化的基地。一时无力开发的,也要在保护资源的同时作出规划,分期实施。凤阳畲族乡知名歌手蓝梅英创办畲歌培训班,岱岭畲族乡中心小学设立了畲族文化与传统工艺展览室等,都是可供借鉴的典型。我们要充分发挥中小学畲族教师、民间歌手、民间艺人的作用,扶持和帮助民族乡村开办畲语、畲歌培训班和绣花、织带等传统工艺传习所,使畲族传统文化能够薪火相传。
4,加强民族传统文化的宣传与教育,提振畲族同胞的民族自信心,尤其要引导年轻一代增强传承民族优秀文化的责任意识。在汉族主体文化氛围的背景下,畲汉文化日趋融合,很多畲民尤其年轻一代不了解本民族的历史与文化,加上受电视等现代文化传媒的冲击,甚至觉得传统文化“老土”、“落后”,“拿不上台面”,不愿学习、不想传承本民族传统的东西。究其根源,是缺乏民族自信心,也缺乏传承民族文化的责任感,这是直接影响畲族文化传承的重要因素。
传承畲族文化,畲族民众是主体,树立畲族民众的自信心、增强责任感至关重要。我们必须加强对畲族悠久历史和灿烂文化的研究,并进行广泛深入地宣传。要认识到畲族文化与其他民族文化一样,是中华民族大花园里的一朵奇葩,而且“只有民族的才是世界的”。各地一批畲族题材的剧目,如《新女婿》、《千年山哈》、《七彩畲乡》等,受到社会的广泛好评就是证明。要引导畲民认清传承畲族文化对维系畲族存在发展的重要意义,对畲族经济与社会发展的重大作用,尤其要引导年轻一代畲族担当起繁荣文化、发展经济的责任。县级文化专业部门,应当积极组织力量,大力加强对畲族文化遗存的收集整理、学术研究与文艺创作,还要支持和鼓励民间人士特别是畲族人士的参与,充分发挥民族干部和文化积极分子的作用。
三、以创新精神打造“活态”畲族文化,让传统文化精神融入现实生活,是新时期传承发展畲族文化的根本途径。
在畲族的生产方式与耕作手段发生深刻变化、人居环境迥然不同的今天,如何传承已经延续千年的畲族文化呢?静态地保存于博物馆,至多算是“保护”,谈不上是“传承”;在现实生活中“原版复制”,显然没有“存活”的客观条件,也没有实际意义。因此,根本的出路是创新,在创新中发展,秉承畲族传统文化精神,创造与新时期的生产、生活方式相适应的新载体、新内容、新形式。因此,我们要区分不同情况,采用不同方式,全方位、多形式地进行畲族文化的传承。
一是用好处于“静态”保护的畲族文化遗存,让“死资料”变成“活教材”。以文字、音像、实物等形态保存的畲族非物质文化遗产,不仅仅是要永久保存,更重要的是经常通过举办图片(实物)展览、开展学术研讨等方式,进行民族历史文化方面的宣传与教育,研究其深刻的内涵和开发利用的价值与途径,实现文化与经济的结合与发展,真正用活、用好这些宝贵的文化遗产。
二是在畲族聚居乡村保留民间传统礼仪与风俗习惯,使畲族传统礼仪、独特习俗在新时期得以存在与延续。尤其是以祖先崇拜为核心的信仰文化,承载了畲族民众的共同心理,祭祖修谱、礼俗节庆、对歌盘歌等主要习俗,彰显着与众不同的民族特色和魅力,在畲民的现实生活中要尽可能地传承延续。可以借鉴一些乡镇的做法,将宗祠改作畲村文化阵地,除了节庆时举行某些民族传统祭祀礼仪外,平时又成为开展文明健康文化活动的场所;婚丧礼俗在遵守现行政策规定的前提下,也按照本民族风俗办理。
三是利用原生态的畲族村寨开发民俗生态旅游,促进文化和经济的结合与发展。要从畲族乡村的实际出发,开发山地农业观光旅游,开展畲族民俗表演和竹、木、草编与绣花织带的学习体验,以及进行服装、发式、饮食、礼仪的展示等,并可通过互动形式扩大宣传效果。通过这种方式,把开发山地资源、开展多种经营与开发民俗生态旅游结合起来,推进畲族乡村经济、社会与文化的协调发展。
四是以创新的理念对传统文化进行再生产,使畲族文化以新载体、新内容、新形式融入现代生活。其实,讲创新就是对传统文化的扬弃,有对汉族文化的吸收,又与现实生活融合。现存的传统文化,也是对过去更老的传统文化的创新。比如,风俗习惯是一个民族的文化象征,服饰、发式、饮食、礼仪是其主要表现形式。在新时期传承畲族文化,就应当用创新的理念,以畲族民众喜欢为标准,运用畲族传统服饰的元素设计“现代”的畲族服装、发式,并能适合畲民日常生活穿着打扮,使传统文化因子在现实生活中传承延续。景宁畲族县以服饰设计大赛的形式推动畲族服饰的传承开发,应当说是个好办法。在畲族聚居村落,还应当规划推广具有畲族建筑特色的民居。讲创新还要对本民族一些落后的风俗习惯进行改革,当然改革风俗习惯必须以保护民族传统文化为前提。对一些好的传统,也要改进其中不合时宜的某些载体或形式。
四、打造县域特色文化,构建良好工作机制与社会氛围,是新时期传承畲族文化的最佳途径和有力保障。
1,打造县域文化是新时期建设“文化强县”的必然要求,有着与生俱来的天然优势。
所谓县域文化,“是指在县的行政区划内经过长期积淀而形成的独特的文化。它以县城文化为中心,以城镇文化为依托,以乡村文化为背景。”“县域文化,实际上是一种地域文化。”“县级行政区划和管理体制的稳定,导致了特定县域发展的连续性和稳定性,从而逐渐形成了特定的话语表达方式(包括语音)、民俗风情、审美情趣和思维特点,具有明显的稳定性和历史传承性。②”
在新时期“建设社会主义文化强国”的战略部署下,随着县域经济的发展,县域经济在国民经济中的地位日益凸现,县域文化建设被提上工作日程。县域在国家版图中有着特殊的重要地位,它具备了一定规模的人口和经济实力,行政区划又有长期稳定性与相对的独立性;县域内有完整的党、政、军、群工作系统,有完备的经济、社会、政治、文化发展规划,有相对比较丰富的自然与人文资源,以及域内百姓具有本地域共同的文化心理,这些都是打造县域文化的有利条件与巨大优势。
2,畲族文化是县域文化的特色与亮点,打造县域特色文化是推进畲族文化传承发展的最佳选择。传承畲族文化,是民族工作重点县县域文化建设的题中应有之义。打造县域文化,有利于推进文化和经济的密切结合,促进域内经济与社会的协调发展和统筹安排。打造县域文化,也无疑使畲族文化的传承搭上地方文化发展的列车。同时,畲族至今仍然传承着独特的风俗习惯和优秀文化传统,有着鲜明的民族性、地域性特色,是打造县域文化得天独厚的历史文化资源。因此,打造县域文化与传承畲族文化,完全可以相得益彰,互为最佳选择。
3,新时期畲族文化的传承有别于历史上的自然延续,是国家引导下的自觉传承,有赖于构建良好的工作机制与社会氛围。畲族传统文化的表现形式,大致有民间信俗、传统节庆、语言歌谣、古籍文献、耕织技艺、民居服饰等,过去主要是身口相传,世代自然延续。而在新时期,畲族传统文化所依存的生产、生活方式和生存环境已经起了深刻变化,有的已经不复存在,畲族文化传承已经从历史上的自然传承转变为国家引导下畲民的自觉传承。
自觉传承,即文化自觉,“是指生活在不同文化环境中的人们,面对剧变的社会环境,对文化的一种自我反思和自我调适。即对自身文化的渊源、特色及走向有一个清醒的认识,面对‘他文化’的冲击,既不是简单的‘传统回归’,也不是盲目的‘全盘他化’,而是在知己知彼、取长补短的基础上,加强自身文化转型的自主能力,在既不丧失自我又能顺应时代潮流的状态中求得自身文化的发展。③”要实现这种国家引导下自觉传承,不仅要依靠畲族本身的努力,还必须要形成一种好的工作机制和社会氛围。
各地的实践已经证明,为更好地传承畲族传统文化,需要形成“政府引导,部门支持,畲民主体积极,学校、团体参与,上下配合,各地联动”的良好工作机制。在县(市)政府的统一领导下,民族、财政、宣传、文化、教育等部门,协调配合,统筹规划,有序实施。在学术研究方面,通过高等院校与畲研会合作,领导、专家与业余骨干结合,定期开展畲族文化学术研讨活动,扩大对畲族历史文化的认知与宣传;在创新实践方面,立足于畲族民众这个主体,依靠骨干,鼓励创造,拓展载体,扩充内容,创新形式,努力使传统文化融入现实生活;在节会活动方面,主管部门组织指导,畲族民众积极参与,在本地区的县市之间、乡镇之间统筹举办。如温州地区各县通过轮流举办《瓯越三月三畲族风情节》的方式,开展互动交流;周边畲族地区在举办节会时,相互选派代表队参加活动,共同营造一个传承民族优秀文化的社会氛围。
注释:
①施联珠 《面向21世纪畲族历史文化研究的几个问题》
②温州大学社会学民俗学研究所邱国珍教授书评《县域畲族研究的新成果》。
③王逍 《文化自觉与畲族经济转型》载《贵州民族研究》2007年第1期 《畲族网》2008 2月24日